先锋实验动画篇概论(5)导演剪辑版 (2008-07-17 08:47:55)
转载自猫粮的动画资料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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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非主流动画电影》一书 |
作者:薛燕平
(2)学生作业与商业大片哪个更有创造精神:先锋实验动画对动画艺术教育的启示
前不久,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与法国文化中心合作举办了法国动画电影节,动画节上放映了荣获2006年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节最佳动画长片奖的《复活》(Renaissance)并举行了隆重的导演见面会。广大师生的一致反应是:导演很帅,片子很烂,大家睡得死去活来。而法国学生作品展映却好评如潮,就连向来目中无人、心高气盛的中国学生看完后都自愧不如,大呼“人家怎么就能想到?我怎么就想不到?”
为什么区区几部实验色彩强烈的学生作品就将法国、英国、卢森堡公国联合制作,耗时7年,几百人参与制作,全球发行的动画大片挫败了呢?原因很简单:创意。我们从法国学生作品中看见了无穷的创造精神,而那部大片给我的感觉就是堆积如山的钱与脱了裤子放屁一般的运动捕捉技术。全片毫无创意可言,似曾相识的故事、似曾相识的技术、似曾相识的美术风格。观众可以轻而易举地在《梦醒人生》、《黑暗扫描仪》等类似动画大片中找到《复活》的影子。而来自法国ENSAD学院的Luis Nieto导演的名为《装满羽毛的耳朵》(Une Oreille remplie de plumes,2005)的动画短片却使我惊叹不已,并作为教材反复讲给学生听。
这部结合真人表演与3D动画于一身的实验短片仅长2分30秒,影片一开始是导演Luis Nieto站在银幕前为大家讲解他这个作业的目的:在一个特制的箱子里有一只小白鼠,他将用投影仪将小白鼠的一举一动全部投射在大屏幕上。接下来他便开始将手伸进这个不透明的箱子里与小白鼠玩耍。而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则真实地记录了他的手与小白鼠的全部活动。突然他拿起一块钢板猛地插进箱子将白鼠剁为两段!我们可以清晰地听见在场的所有观众发出的惊呼声,但是那断为两截的老鼠竟然又开始动了起来,并自动合为一体!这一瞬间大家才知道屏幕上那只小白鼠是3D动画老鼠。接下来便是导演现场与动画老鼠的互动游戏:Luis Nieto一会扔进箱子一个炸弹将小白鼠炸成灰烬,一会又拿一根管子塞进老鼠嘴中将其吹成一个气球。
这个作业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它告诉我动画片不仅仅可以讲故事,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说这种结合真人现场表演的“马戏”(专业人士称之为“多媒体互动艺术”)。这个作业要求导演的现场表演非常准确,因为屏幕上所投映的一切都是事前制作好的,真人演员必须经过反复排练才可能达到与屏幕上画面自然而天衣无缝的配合。从这个作业中我得出一个结论——中国学生与法国学生最大的差别在于创造精神而非技术。做一只以假乱真的3D老鼠谁都会,只要你熟练掌握一种电脑动画软件。但是做好这只老鼠后拿它干什么吗就是学问了。中国学生往往局限于使用软件、制作一个具象的东西,而诸如为什么这么做?做完后会有什么效果?怎么做更好玩之类的问题很少考虑——即使考虑也是奔着“寓教于乐”、“人生哲理”去了。因此我们培养的是郁闷的廉价技术工人,法国人培养的是快乐的艺术家。这也正是学生作业的魅力所在——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与超前意识而绝非技术与金钱的比拼。
但不幸的是中国学生的动画作品与国内所谓的公司专业作品却是如此地相象,二者都如一滩死水一般看不到一点希望与创造精神。这对于从事动画高等教育工作的我来说值得深刻反省与思考,我们的动画教育到底哪出了问题?
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可能很多,绝非几句话可以阐述清楚的。在这里我只想说明一下与本章内容有关的问题。即,对学生进行先锋实验动画教育可以解放其天性,开拓其视野,了解电影本性,使大学成为真正引领时代潮流,创造全新生产力的实验室。我相信刚开始一定会有很多人跳出来对先锋实验动画教育表示不理解甚至百般刁难,他们会拿所谓的标准与传统来衡量实验动画的可行性。即使没有传统艺术教育卫道士的阻挠,那些从没接触过先锋实验动画的年轻中国学生面对如此新奇与个性十足的艺术形式与自由创作空间也不会立刻适应。毕竟压抑的时间太久,面对无限自由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与适应先锋实验动画艺术教育。
我有一个学摄影的朋友就是这种现象的典型例子。他的摄影技术堪称一流,专业到能把最新、最高档的照相机拆开,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给你给讲解这个零件是干什么用的(但是他组装不回去了)。他拍的照片就三字“傻好看”。你从他的作品中找不到任何技术问题,印刷精美一点就可以当挂历卖。但是我并不十分喜欢他的作品,因为感觉没劲,很腻。但是碍着朋友面子我从没和他提起过此事。终于有一天他的硕士生导师也告诉他“你的作业很没劲”,并鼓励他可以偶尔“生活不规律一点,放纵一点,也许会有好的作品产生”。起初,这个朋友很是不解——“我都按照老师教我的做了,老师叫我干吗我就干吗啊!我的技术没问题啊,怎么就没劲了?”有一件事彻底教育了他:导师叫他带着摄影本科一年纪的学生上暗房技术课,他惊讶地发现这些刚入学的小孩竟然完全不按照老师告诉他们的操作流程干活。老师叫我往西我非往东!他们甚至把尿偷偷摸摸加到显影液里看到底能洗印出什么样的照片!!!——朋友说他非常不理解这些学生的做法,老师明明已经告诉你正确的方法是什么,为什么还要耍呢?打死我,我也不会这么干,这么想。我笑着问他:“那这些孩子拿尿洗出的照片效果如何?”,朋友说:“确实和一般药水洗印出的不太一样,有点发黄”。从那以后朋友开始“不规律、不健康”地生活,他买了一个很便宜的傻瓜数码照相机,走到哪拍到哪。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凡是他随手拿傻瓜机拍的照片都很有意思,充满想象力;而一旦拿起专业相机就立刻又恢复到“没劲”的状态。看来中国艺术“添鸭式”艺术教育的影响还是满根深蒂固的。
康定斯基在《论艺术的精神》中这样看待先锋艺术家与艺术教育的关系:“即使是最伟大的天才,也会或多或少地在这方面被学院磨灭几分。而那些天赋较差的儿童(康定斯基把天赋好的艺术家比作儿童--笔者注),则会成百上千地遭到扼杀。一个受过学院教育而天赋一般的人的特点在于:他虽然学到了一些带有实用目的的技法,但却失去了聆听内在共鸣的能力。这种人虽然能画几幅‘正确的’图画,但是这些画都毫无生气”。
我对这一论点推崇倍至,在我看来大学压根就不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因为天才是不需要培养的,而蠢才怎么培养也培养不出来。所以大学艺术教育只能把教育目标定位在这二者之间的过度阶段——庸才(中庸之才)。这绝大多数“庸才”构成了高等艺术教育的基础,因此便出现了康定斯基所论述的现象。我相信任何一名从事艺术高等教育的老师在填写那无穷无尽的、异常教条与死板的、令人绝望的教学大纲、教案、考试分析表格时都会对这一点深有感触。老师况且如此,学生更是在劫难逃。当他们成为知识的“巨人”时,却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想象力的矮子。
我不想探讨大学是否能够培养人才,这不是我说了算的问题。只是想引用爱因斯坦的一句话说明想象力与创造精神的重要性:“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想象力是科学研究中的实在因素”(出自《爱因斯坦文集》第一卷第284页,商务印书馆1976年版)。至于如何改善国内动画艺术高等教育状况,我想也许开设先锋实验动画课程是一条捷径。这样做起码可以给学生更多的选择与自由,使他们相信离开纸、笔、电脑也可以制作出优秀的动画片。但遗憾的是国内目前开设类似课程的大学寥寥无几,我们的艺术教育流水线正机器轰鸣地生产着千人一面的“艺术家”。